赵李桥黑茶征文作品:“川”砖如亲人 常伴我左右
“川”砖如亲人 常伴我左右
照日格图(二等奖)
小时候,每一天我几乎都是在母亲捣茶的声音中醒来的。无论严寒抑或酷暑,母亲与草原上所有的家庭主妇一样,早起洗漱之后便拿着锤子捣碎砖茶。那个黄色牛皮纸上写有“川”字的大家伙是我在小时候见过的庞然大物之一。等我和弟弟渐渐起床时母亲已将捣好的茶叶用干净的纱布包好,放进沸腾的锅内,又变戏法似的倒进牛奶扬上十几次,奶茶就在家里飘香了。
在呼伦贝尔草原上,几乎每家每户的早晨是从飘香的奶茶开始的。母亲将熬好的奶茶倒在碗里,用第一碗奶茶敬天地,然后再倒一碗茶放在桌子上,却不允许我和弟弟碰,那碗奶茶是留给父亲的。太阳从东边升起时父亲骑着马回来,裤腿上常常是湿漉漉的露水。清晨去找马的父亲喝几碗滚烫的奶茶身子骨就暖和了,吻我和弟弟,说吉利的话祝福我们茁壮成长,然后父母忙里往外,我和弟弟出去玩,草原上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六岁那年我和比我小一岁的弟弟看到了母亲放在家里的砖茶。我让弟弟帮忙抬起那沉甸甸的“川”字砖茶,想象着偶尔在草原上奔驰而过的吉普车。如果这长方形的黑家伙有四个轮子,那一定和汽车一样跑得飞快。我和弟弟找来四块圆溜溜的石头将砖茶放在上面,当成了“汽车”。那时候总觉得开着那辆“汽车”就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大开眼界。等还没有开眼界时一道难题却摆在了全家人的面前:砖茶不见了,母亲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仍然无果。母亲的眼光毒辣辣地盯着我和弟弟。我和弟弟只能如实招待砖茶已被我和弟弟扔到了外面。那一次,母亲的手狠狠地落在了我和弟弟的屁股上。母亲打着打着自己也哭了,用蒙语说:“早上不熬茶喝,这日子还是个日子吗?你们两个淘气的东西,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成人!”那天早晨我们全家人都没茶喝。母亲骑马去十几里外的乌珠玛姐姐家借了一块砖茶准备第二天熬茶用,又骑马去叔叔家,让他去旗(内蒙古行政单位,县)里时给我们带几块砖茶回来。
后来我真的坐上远去的火车离开了家。那年我考上了内蒙古大学新闻系。呼伦贝尔与呼和浩特隔着千山万水,坐上火车也要走整整40个小时。在我上火车之前母亲为我熬了飘香的奶茶,淡淡地说:“你去呼和浩特就是城里人了,再也喝不到我熬的奶茶了。”母亲的声音颤抖着,她转过脸去擦了擦眼泪。我知道母亲是舍不得孩子去远方,又在为孩子骄傲。来呼和浩特之后我喝过各种各样的奶茶:锡林郭勒奶茶、鄂尔多斯奶茶,阿拉善的奶茶……熬奶茶的方法大同小异,却都离不开砖茶。在物质生活极度丰富时我依然怀念母亲熬制的奶茶。
那年我大学毕业之后在报社实习。有一阵子关于砖茶含氟过多,影响健康的消息铺天盖地地发表在大小报纸和网络上。我赶紧给喝了一辈子奶茶的母亲打电话。母亲在电话那端异常淡定,她说:“就是对身体稍微不利我们也离不开这砖茶了。如果说用砖茶熬奶茶对身体不利的话那不喝奶茶就是要我们的命啊。我相信这事儿早晚都会被解决。”
很快,“川”字砖茶在加工过程中减氟获得成功。我们也不用担心远在草原上喝了一辈子奶茶的母亲的身体会因为砖茶而变得不适。
2009年5月,湖北《特别关注》杂志开笔会邀请我去参加。临走前山东威海的《读者》签约作家周海亮特地打电话嘱咐:给我带几块你们那儿的青砖茶来,多少年了,我一直喝它。等我将“川”字牌砖茶递给周海亮时他吃了一惊:原来这茶是在湖北产的啊,我一直以为它的产地是内蒙古!
我笑了,说:“哪里产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已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必备品!换句话说这砖茶成了我们的亲人。又有谁会面对亲人质疑其故乡呢?”
我们都笑了,笑得很真诚。